一次身负“重伤的战斗

时间:2015-11-29 作者:浙江大学明州医院 韩加送
医院是个很大很大的战场,那里各种火炮交织,各种冲锋呐喊,笼罩着其中的每一位心力憔悴者。如果说病痛是最大的敌人——军种繁多,兵力络绎不绝,那么披着白衣的我们,当仁不让地成了抗战在一线的勇士,每天都在与看不见的敌人作战,不舍昼夜、孜孜不倦,打赢过很多战役,也取得过很多了不起的成就。然而就在努力往前冲锋的身后,有一把锋利的刺刀,正悄悄地刺向我们防线最孱弱的后方……
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
巡回护士眼神有些凌乱,声音都有这颤抖:“韩医生,病人家属情绪有些失控了,在门口大叫。”

我正很认真做一例足踝部毁损的截肢手术, 手中的刀片突地抖动,差点误伤搭台的手术医生。我不得不停下手术,再次出去与她沟通……
              

  一、 初见


我是在急诊室见到这位患者的,他的脚被千斤重物砸伤,说这脚变成肉泥也不为过,他抓住我的手“家里还有老人小孩,一定要把我的脚保住。” “如何去保,即使是神仙,也无能为力”,虽然有些残忍,但也是事实。面对这血腥又残酷的一幕,围在他身边的同事们也都慢慢低下了头。病情很紧急,但他的家属不在场,我只好跟他领导说明情况,就把患者直接送进手术室。我也稍做准备,带着签字单,在手术室与患者仔细地交待手术细节,并谈了后期装假肢的事情。他一一签好字,最后的平静,应该是接受了一个痛苦的现实。



刚放好病历夹,旁边的护士提醒我,他老婆赶过来了。


伤情很重,很有必要出去和他老婆交待一下。见至她时,就像见到了一颗深秋的树,身材瘦弱而脸色苍白,有些呆滞的眼神表明她已经知道我大概要说些什么。我还没讲完,她的脑袋就像被秋风横扫的树叶,左右摇摆,脸色更加苍白了。面对这飞来横祸,我非常理解她的心情。我也不打算讲下去了,叮嘱她旁边的同事,去好好的安慰她。


我时常对别人说“我最讨厌做的手术就是截肢手术,因我是医生,应该是给病人接肢、保肢的,虽然截肢是不得已而为之,但我仍觉得这不应该是医生做的。”患方之所以悲痛,我也之所以沉重。手术就这样紧张有序地开始,每一次触到这毁损的肢体,心里都非常难过,这个肢体的背后有太多的意义,有多少的悲痛、多少的眼泪、多少的心酸,将伴随着它流淌。我一边叹气,一边把毁损的肢体截下来,然后让巡回护士拿去问问家属打算如何处理。


我自认为与患方都沟通到位了,却被她反问到:“为什么给我老公截肢,经过我同意签字了吗?”


我很震惊,被噎的说不出话来,身体已经有了微微的颤抖。一直在做应该做的事情,从未违背过道德良知,也未违反过医疗常规。她为什么会如此的质问我?我是那种大恶人吗?
我不得不让王主任来处理这件事。而我却还要回到手术台,缝-合-伤-口。心里愤愤不平,有好几次想任性一回,把手中器械一仍,直接走人。只是更加难熬的日子,还在后面……

二、“调查”

尽管内心澎湃不已,我还是认认真真的把伤口缝合好。关于残肢,尽管仍是有些争吵,王主任还是很好的处理了此事。躲在更衣室,想静静了,用了两首歌的时间,可以预料,患方绝对不是善罢甘休。


第二天,我正在办公室写病例,耳边想起了一个柔和的声音:“您好,我是10床的家属,我想问问他的情况。”“您是?”“我是他姐姐,刚从北京过来。”“可以的,我这里有他伤情的照片。”一位看起来比较文静又有礼貌的女子,确实是有点清风拂面之感。我边打开照片,正要转身与她解释时,突然有一部手机的摄像头对着我。心里突然对她有了莫名的反感,并不是怕她拍到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,而是她这种偷拍、对我们极度不信任的做法,非常让我不齿。我告诉她,患者伤情很重,没办法才截肢。她风格一变,指着我的鼻子大喊“谁让你给他截肢,谁同意谁签的字?”


我真的做错了什么吗?我与患者无怨无仇,我为什么要对他做不好的事?


这位北京来的女子全然不理会这些,以后我们每次的交锋,她都录音录像。去医院投诉,引来医务科对我的调查;拿着照片,走访多家医院;不停的打电话,联系这个律师,问那个朋友。似乎有一种置我于死地之感。


三、恐惧


我的心被他伤透了,从来没有这么不被信任、被冤屈。我对他们有了一种恐惧,每天吃饭睡觉都在想着他的事情。我很害怕,我害怕会吃到人生中的第一官司,我害怕我会受到巨额赔款,我害怕我的生活从此步入黑暗。


每天都在等待着听坏消息,可能是因为确实没什么过错,一直都没有接到法院的传票。


比较可笑的一幕是,当这两位女子看到患者的亲笔签名时,还互相问这是谁签的?我当时差点就说“难道是我的签的?!”

尽管如此,我还是每天带着微笑查房,细心的给他换药,有苦往肚子里吞。有谁能理解这种痛苦?直到把他送到假肢公司,再也不用面对他们仇视的目光,不用走进那个压抑的病房,我的心才慢慢平复下来。
医院就是一个战场,我们是勇敢的白衣战士,病痛才是我们最终的敌人,即使患者有多么的无理取闹、面目可憎、不可理喻,我都不会调转枪头去伤害他们。

 四、再见

 三个月后,在我的诊室,再一次见到了她,拿着患者复查x线片,仍然是那么的瘦弱,眼神却多了些光彩。“韩医生,下次复查还来找你,可以吗?”语气里终于有了些善意。“可以的,这是我的电话。”


“谢谢,再见。”


再见!






( 登录 后评论送积分,积分详情请登录 掌上医讯移动端 )